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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食物中毒

我们的农场里也发生过一些其他不愉快的事。一天下午,我们收工回来,食堂师傅为我们做的菜是芝麻酱拌扁豆。我们吃了未煮熟的扁豆,而且我还吃了两份,因为没有别的菜。饭后几小时内大家挺平静,有人到树林里散步,有人看书学习,也有的玩纸牌,我躺在床上犯困。宿舍里充满了笑声和吵闹声;纸牌拍在桌子上“啪啪”响着;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燃烧后发出的臭焦油气味,并混合着酒后打嗝发出的又腥又馊的味道,还有汗味儿、臭脚丫子和屁味儿。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睡着了,睡得很香,因为白天劳作太累,衣服都没顾得上脱掉,也没刷牙洗脸。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吵醒了,外边一片嘈杂声,看看表才9点30分。我听见窗外有呕吐的声,还有女孩子哭泣声。正玩纸牌的李波见我醒了,便问我:“你难受吗?”我迷糊地说:“我没事儿呀,怎么了?”李波告诉我,有很多人食物中毒了!接着我们就讨论起扁豆里有毒的问题。如果不经过高温煮沸,一种叫做扁豆碱的毒素就会发作。严重的会致人死命。突然,农场的大喇叭响了:
“同志们,如果有人发病,请马上到农场大门集合,救护车很快就到!救护车将把大家送到北京的医院治疗!”紧急通知广播了好几遍。
我来到走廊,看见一些发病的人垂头丧气地,有的捂着肚子,有的弯着腰;有的由别人搀扶着,一个一个地上了车,大约有五六十人被一辆公共汽车拉走了。
这时,宿舍里的牌局也散了,有人在黑暗中又开始讲黄色故事,可那些故事没能吸引我,因为我突然觉得胃里难受极了,好似翻江倒海,一股巨浪向我的喉咙涌来,我也扁豆中毒了?!
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大家,有人说是心理作用,也有人说别想中毒的事就行;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大家让我讲故事。我努力控制着,想尽量放松点儿,但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胃里恶心的感觉,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我站起来想喝口水,以便减轻恶心感觉,就向门口走去。就在路过老张床边时,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吐出来的东西把老张的鞋全盖住了。老张嗖地从床上跳起来,生气地推了我一把说:“别在这儿吐啊,快到外边去!”
这时,李波也从床上起来,赶忙替我擦地、收拾,还跟老张替我说好话。我走到门外,还听见老张在抱怨:
“真讨厌,我的鞋可是刚买的新鞋,这回完蛋了!全糟蹋了!太可惜......”
抢救中毒病人的救护车早已开走了,农场医生又不在,我该如何是好?我蹲在野地里继续呕吐,一会儿胃就吐空了,却仍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往上顶,好像要把胃和肠子都吐出来,其它内脏也往外挤,难受死了!
李波喊着我的名字朝我走来,我勉强答应着以便告知我所在的位置,李波找到我,就蹲在我身后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部。这时,离我们不远的小屋里走出一位农场老工人,他站在我们旁边小便,问我怎么了?李波告诉他说我吐了。
老工人马上训斥我说:
“以后少喝点儿!”看来他还不知道扁豆中毒事件!他还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现在的小青年,真是没办法!这样下去怎么干社会主义!”接着是“哗哗”的小便声音。我们谁也没心思跟他解释,他尿完就回去睡了。
夜幕下,树林中萤火虫发出蓝绿色的光芒,忽隐忽现,轻轻地跳跃着,别有情趣。一阵凉风吹来,我渐渐觉得好点了,但全身虚弱无力。我抬头仰望天空,无数颗小星星闪烁着,眨着眼睛,像在微笑。它们和太阳一样吗?那些星球跟地球一样吗?上边有人吗?他们也在看我们吗?我猜想着。
突然,刚才批评我的那位老工人,撞开房门,踉踉跄跄地从小屋里冲了出来,他低着头,弯着腰,用一根筷子使劲捅自己的嗓子,一个劲儿地咁吁:“哇、哇!约——约——!”吐了一地,比我吐得还厉害。
“您也喝多了吧?以后少喝点!应该把心思放在干社会主义上!”李波幸灾乐祸地说。
第二天,我没力气下地干活了,一直躺在床上,感到全身虚弱至极。李波给我端来了病号饭:最高级的西红柿鸡蛋面,然后就继续干活去了。宿舍里只有我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人生病时总希望旁边有人陪伴,我食物中毒时,农场医生回北京了,没药可吃!我为自己担心起来,如果我真的死了,旁边又没人看见,也怪可怜的!而且,我还没搞过对象,没干过那种快乐事,多可惜呀。也许,人们会把我的尸体运到八宝山火化了?而我的灵魂却依然游荡在农场,与那些清朝、民国时期的鬼魂们为伍。他们会问我:现今人间可好?汝等何许人也?我答道:在下晓鹰是也。人间刚闹完文革,现已天下太平。小人因受扁豆毒害至死,故而来此,望前辈接纳......
就这样,没吃药没打针,我居然战胜了扁豆毒素!其实,即便当时农场有医生在,他也不会给我好好治疗的。就像有一次,我的脖子落枕了,又酸又疼,就去医务室看病。那位医生见了我很不耐烦地说:
“你能看见自己的两个肩膀吗?”我向左右肩膀看了看,回答道:“能看见”。
那位医生就说:“肯定没事儿,不算病,过两天就好了!”说罢,自己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我正要多问几句,忽然门外进来一位漂亮的姑娘,她说自己牙疼。医生马上站起来迎过去,并热情地说:“来来来,我给你好好看看!”说着,他双手捧着姑娘的脸,让姑娘张大嘴,他贪婪地往里边张望着,脸对脸贴得很近,他的眼珠子都快掉进人家的嘴里去了!显然,他忘了我还站在旁边呢!我很愤怒但又无奈,临出门时,我用力摔了一下医务室的门。
回到宿舍后,我把刚才的经历跟同事们说了,大家都说那位医生缺少医德,上次他给一个腿疼的男病号扎针灸,隔着棉裤就把针扎了进去,银针根本没消毒!有人说,那位医生是由于作风问题,被发配到农场来的。李波听了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早晚会替你收拾他!”
颈椎的毛病,直到我50岁的时候,也没治好。
俗话说,人如果该倒霉呀,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放个屁都砸脚后跟!后来,我又中毒了!那次只有我一人中毒!事件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干活休息时,大家常偷吃果园里的水果。我们通常先选好一棵有硕大果实的树,然后爬上去,坐在大树杈上,用自带的小刀把果皮削了再吃。那次,我忘带刀了,没削皮,仅用衣服擦了擦就吃了起来。果树已被打过无数次的农药,后果可想而知!很快,我开始发高烧、胸闷、气短,浑身哆嗦,三伏天盖着棉被还感觉冷!
老张神秘兮兮地把宿舍门关上,小声地训斥我:“果树上的农药是你自己打的,你怎么不记得削皮!”我说我忘记带水果刀了。其实,老张平时比谁吃的都多,可他每次都认真削皮。这回我可不敢找那大夫看病了!如果去看病,就会暴露出我中毒是因为偷吃水果了!有人出了个好主意:大量地喝水!这样可以稀释体内的毒药。我喝了大量的水,肚子胀得鼓鼓的,最终将农药冲淡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好转了!
有一天夜里,李波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个大酒瓶子,摸到医生的宿舍,把他的窗玻璃砸碎了。反正那位医生平日得罪了很多的人,他猜不出是谁砸了他的窗户!
慢慢地,我们摸索着给自己看病。李波试着用喝酒的大口瓶子为我施行拔火罐治疗。他先烧着一张小纸条,扔进罐子里,然后迅速扣在我的伤腿上。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瓶子口凸起一根浇筑时留下的小玻璃碴子,在真空瓶子产生巨大力量的作用下,狠狠地扎进我的皮肉,我的腿被拉了个口子,立刻出血了!很快瓶子变了个高效率的吸血器!
每次繁重劳动后,我就腰酸腿疼,李波又发明了新疗法。他将少量白酒倒进一个碗里,用火柴点着,再沾着热酒揉擦我的痛处,这招儿挺不错,止疼还解乏!同事们知道我腿疼,经常关心照顾我,使我终生难忘,我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善待他人,爱护他人。
同去农场劳动的张芝华,她父亲是位老中医,周末回家时她就请教父亲如何治疗我的腿疾。后来,她找到个偏方:用白水煮鸽子,吃掉鸽子肉,把鸽子骨烘干,压成粉末后和黄酒一起喝下去。结果,李波和王强,张祥等人立即决定去村里偷老乡的鸽子!可又觉得老乡的日子过得够苦的,不该损害老乡的利益。最后,李波等人没有和我商量,私下凑了30斤粮票,到老乡家为我换回一只鸽子,这使我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