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IP回忆录 > 《美丽的村庄》

二、初夏的农场

进入初夏,我们才发现,这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农场:它四周绿树茂盛,碧草蓝天,空气清新,充满宁静、祥和的气息,还有一种令人怀古之幽思的情景。原来,这里曾是一处古老的公墓,据说它建立于明代。直至文革开始才被废弃。在这个农场里偶尔还可见到一些破旧的棺木和墓碑,显然,我们的脚下长眠着无数的灵魂,只有在寂静的黑夜,他们才会从泥土中钻出来,翩翩起舞,回首人间往事。这美丽的农场附近还有一些丘陵、水塘和河流。不远处有一座小村庄,其它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地或农田。
劳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把铁锹、一套工作服,还有草帽和口罩。有人说发给我们的工作服都是用回收的烂袜子、破裤衩合成的再生布制成的。它们又厚又硬,布料的质地和颜色很象现在的牛仔服,但是非常的重,而且散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臭味,穿在身上一会儿就捂出一身汗。
喷洒农药时,大家必须全副武装,否则极易受到伤害。农药主要成分是乐果和硫酸铜,硫酸铜也叫做波尔多液。一百年前,法国的波尔多地区就生产葡萄和葡萄酒。有一个葡萄园主为了防止小孩偷葡萄,就用硫酸铜液喷洒在葡萄上,以起到吓唬小孩的作用。偷葡萄的人看到果实上闪着蓝绿色的光芒,就不敢偷了。恰巧,那一年该地区闹虫灾,很多葡萄园都减产了,只有喷洒硫酸铜的农场没有受灾。经过研究,发现硫酸铜可以防止葡萄虫害。但如果农药被人吸入,或不小心进入眼睛,就会受到伤害。显然,农药既然能杀死虫子,就能杀死人。
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以防发生不测。运送农药的拖拉机驮着一个巨大的罐子,它直接开进果园,我们就负责高举拖着长长的皮管子的喷枪向树叶上喷洒农药。如果那些雾状的药水飘落下来,有草帽、口罩、和墨镜保护我们。但是浑身感到闷热难忍。待农药用完后,拖拉机就开走,继续重新灌装农药。我们便趁机除去草帽、口罩、工作服,身上顿时倍感轻松起来。忽然觉得空气变得无比的清香,大家便躺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身下的土地柔软而温暖。眼前,蔚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在慢慢飘移,树林中的小鸟在快乐地歌唱,真是一幅诗情画意的景象,给人一种清新明快、和谐自然的感觉。泥土、花草和树叶混和成一股奇异的芳香。沐浴着和煦的暖风,面前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几乎要睡着了。忽然,我发现身边不远处有一件古老的饰物,大约四寸长,其材质既像玉又像石头。有人说那是发簪,单股为簪,双股为钗。小饰物被大家传看后就扔掉了。在农场干活时,常能捡到漂亮、奇异的小玩意,还有人捡到过银圆,金首饰、翡翠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物件。
以前,好像从未如此亲近大自然,更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我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眼前的美景和心灵的感动让我激动不已。也许,人们总是被一些生活琐事所累,太在意生活中不顺心的一面,而忽视了美好的一面。有时,我们就渐渐地躺在树下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
十几分钟之后,拖拉机的马达声惊醒了大家,大伙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直至收工。开饭的时候到了,大家由于一上午的辛苦劳动,胃口特别好。有些会喝酒的人从村里买回散装的白酒,那是一种以简易方法,用红薯酿制的白酒,8分钱一两,我试着尝了一小口,又辣又呛,简直就像酒精!但没过多久,我就习惯那种酒精味,居然还品出了香味,上了瘾!
后来每当劳累过度或有好的饭菜时,我就特别想喝酒。以前一些不喝酒的,也渐渐喝了起来。赵鹏喝酒时特别会讲故事,每天都有新故事,且从来不重复。我们经常在傍晚时分,坐在田埂上听他讲故事。赵鹏手里举着一瓶白酒,没有下酒菜,他边讲故事,边抿着小酒,中间时而穿插着我们的喝彩声。文革结束后,出版物越来越丰富,故事越来越多,大家再也不必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地抄书了,像古人似的。再版的《水浒》、《红楼梦》、《三国演义》重新售卖的时候,王府井新华书店门前排的长队绕着街道边转了好几圈,人们读书的迫切愿望可见一斑。我的二姐曾因和好朋友玛丽朋友一起抄写《第二次握手》而受到了派出所的审查。当时,她躲了出去,警察把妈妈叫去谈话,可妈妈什么也不知道,没提供任何线索,最终不了了之。
文革期间,我有位朋友曾用一部灰色、老式的大录音机,录制了全套《基督山恩仇记》,配套设备有类似鹅蛋大小的麦克风,而一盘盘的录音带宛如吃西餐时用的大盘子,录制好的录音带总重量足有好几斤!那位朋友神秘而庄重地说:“你要是想听,就都拿去。”我当时对他说:“你不想要脑袋了!那可是禁书!”他却坚定地说:“书里有真正的文化和真理!”
现在,《基督山恩仇记》应该可以公开出版了。而此时最简单的娱乐方式就是讲故事和高唱被解禁的外国歌曲,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曲调和歌词都非常优美: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美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山楂树”的歌词也很美: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微光。列车在飞快地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啊,茂密的山楂树,你白花满树开放。山楂树啊,山楂树,你为何要悲伤……。”这些前苏联歌曲特别能感动从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此时,我们都感到了一种轻松的气氛;说话也比过去更自由了;穿戴也很随便自主了。这在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会闹出大事的。
后来,农场里形成一景儿,每天下地劳动时,大家口袋里都揣个蜂蜜或果酱瓶子,利用劳动空闲时间,钻过农场的铁丝围栏,潜入到村子里打酒。村里小铺的售货员特别欢迎我们,他用粗竹子制成的舀子和漏斗盛酒,一舀子是二两。盛酒时,我们都仔细盯着他的动作,看他是否故意手腕哆嗦一下,让舀子里的酒晃出来点儿!
午饭时,大家美美地喝上一顿小酒,然后呼呼地睡一觉,别提多舒服、多解乏了!据说,梁山泊好汉武松,如果没喝那么多的酒,也许打不过老虎;但是如果再多喝一碗,就有可能会被老虎吃掉。看来,任何事情都有两方面,利弊并存,就看如何把握分寸了。就像成功与失败、生与死,起决定因素的可能就是一念之差!现在就有人带来了《水浒》,大家争相传看。我还发现,《水浒》这部书,看得越多,酒量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