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IP回忆录 > 《美丽的村庄》

第七章 扬眉剑出鞘

1975年底,周总理的病情继续恶化。11月份,总理还在坚持工作,听秘书汇报工作,过问政府各部门的工作情况。最后,他深知自己来日不多,便强撑着病体,约见了各重要部门的负责人,面授机宜,吐露心声。他一直坚持战斗到1976年1月8日,那天是星期四。上午,一阵大出血最终夺去了周总理的生命,他终年78岁。
第二天中午,我家收到了一张17·5cm ×13cm的讣告,其中没有任何歌功颂德和悲悲切切,只有简单的五行字:
 
兹定于一月十日,在北京医院向
周恩来同志遗体告别。请你于上午十
时半至十二时前往参加。
周恩来同志治丧委员会
一九七六年一月九日
 
如此简单地办理丧事,显然出自周恩来自己的意愿。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死后也不会被那些人放过。
1976年1月11日,全北京城万人空巷,天地同悲,长安街两旁二百多万人冒着严寒为敬爱的周总理送行。其规模之大,其平民百姓以真实的泪水和发自内心的失声痛哭来送别国家领导人,在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周总理在人民心中的崇高地位在全世界也是罕见的。没有留下骨灰,更没有墓碑。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周总理的车队别倒了一位骑自行车的女工。总理得知后,非常焦急,立刻询问该女工是否受伤。反馈消息是,没有受伤,只蹭破了衣服。周总理自掏腰包,请有关部门为该女工买了一件新衣服并派人前去慰问。那时候的国家领导人和高级干部外出时不戒严或限行。(我没有映射其它的意思。那时候街上人少车少,直至1980年,北京才只有7万辆汽车。)
他的离世使四人帮反党集团摩拳擦掌地组织武装、封官许愿,他们倒行逆施的做法极不得人心,甚至有人已在公开场合点名大骂四人帮及其党羽。1976年3月底,开始有人自发地前往天安门广场以各种形式表达对周总理的缅怀和悼念,而且声势越来越大。我和朋友们也前去助威并借机发泄对四人帮的不满。开始时,人们只是默默地敬献花圈,张贴纪念周总理的诗词。后来,老百姓越发情绪激动,慷慨陈辞。不久,就有人站在高处开始发表演讲,并将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四人帮。而此时此刻在人民大会堂里,正义的力量与阴谋集团正在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4月1日至4日,天安门广场人山人海,群情激昂,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爸爸对我说,如果局面控制不好,可能会出事。并嘱咐我们这几天都不要来这里。之后,我再也没敢去天安门,而且从我家到那里路途较远,交通不便。
人民大会堂里,两派势力的斗争仍然继续进行着。当江青得到消息说,有人在广场高呼“打倒江青”的口号时,她大发雷霆,指着吴德说:
“有人在广场上喊反动口号,你知不知道?!”
吴德反唇相讥:“我在这里开会,外面的人喊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江青还说,喊口号的是反革命!这样的人不抓就是右倾!她要求尽快拆除花圈,清理广场。吴德表示反对,认为这样作会激化矛盾。江青发疯似地叫道:“你想保留反革命讲坛吗?现在已是4月5日凌晨,清明节已过,现在就动手!”
为了顺利地做好广场上群众们的工作,也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吴德草拟了一篇讲话稿,以平和的口气劝说广场上的人们尽快离开。但四人帮已调动了10万首都工人民兵,分别埋伏在中山公园和劳动人民文化宫里,准备用武力清理天安门广场。吴德的讲话稿得到了华国锋和其他政治局委员们的认可。讲话稿在广场播放时,广场上仅剩几百人了,所以听过原稿的人并不多。而稿件见报和经电台广播时,原件却已被四人帮在媒体掌权的爪牙篡改了,这份假的讲话稿激怒了全国人民。接着,广场上又出现了这样的口号:
“打倒江青!”
“保卫邓小平!”
虽然天安门广场被清理了,但广场上不朽的诗篇却传遍了大江南北:
春来冰不消,碑前泪如涛。
安息花丛中,后人来斩妖。
 
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哀思念总理,誓言动天地。
鬼蜮欲出笼,九天有霹雳。
 
总理逝世举世悲,天减光芒地失辉。
豪杰涉遍江河水,大地微微暖气吹。
水流千里归大海,您却一别永不归。
哀歌震撼万重山,八亿人心树丰碑。
 
在天安门事件之前,邓小平就曾表示出了应该尽快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的意愿,甚至要求立即否定文化大革命,而且是当着毛主席的面。这使主席大为不快,他绝不容忍与自己意见不一致的人出现。
在4月7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邓小平被撤销了党内外的一切职务。毛主席指定由华国锋担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总理。这一决定使邓小平一派进步的改革势力受到了消弱,但却也阻止或推迟了四人帮反动集团的立即夺权行动。由于华国锋来北京之前是湖南省委书记,他和两派都不沾边,所以,对于他的任命,得到了两派的接受。 
当时,中央政治局对天安门事件的性质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并且进行了错误的处理。有很多人因此入狱或受到迫害。
4月18,受四人帮控制的《人民日报》发表了“天安门广场事件说明了什么?”的社论,号召把批判邓小平和反击右倾反案风的斗争推向高潮。之后,刚刚复出的一批人当中,有些陆续下台了。其中有当时的铁道部部长万里。教育部部长周荣鑫被迫害至死。
正义的势力遭到了无情的削弱和打击。周总理的去世给了毛主席强烈的打击和刺激。之前,他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林彪出走,对他是个严重的打击。如今,他选的新接班人王洪文的位子还未坐热就和阴谋集团混在了一起,主席心中充满了焦急和愤怒。他为中国的革命和人民的前途操碎了心,时至今日已力不从心,不知相信谁才好。他所信赖的人中,绝大部分都背叛了他。而忠实于他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他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进行反省。
这一年的7月6日,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原军队的总司令,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朱德去世了,这对毛主席来说又是一次打击。死亡,对毛主席来说,并不陌生。他的弟弟为革命牺牲;他的第一个妻子杨开慧,于1930年被敌人杀害;他的大儿子死于朝鲜战场;在长征途中,毛主席经历了病痛、饥饿和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有二十七万追随他的人倒在他的身后;他的一个警卫员头部中弹后就倒在他的身边,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他却坚定不移地带领着剩下的三万人,将长征进行到底。毛主席忍受着所经历的一切,克服了千难万险,领导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最终取得革命胜利。他是战争时期的伟人,毋庸置疑。
对他的最后一次打击发生在1976年的7月28日。这天凌晨,在唐山丰南一带发生了7.8级的强烈地震(有消息说超过8级),死亡24.2万人,重伤16.4万人。爸爸的老友冀老先生一家,只有他的二儿子一人幸免于难,这让我和我的父母很是震惊和难过。北京军区所辖的第三十八军,中国的王牌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地震灾区,全国人民也都在参与和关注着抗震救灾。很多国家和国际组织也表示愿意提供援助,其中有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的孙子指挥的工兵营已整装待发,但由于当时的政治原因,被中国政府婉言谢绝了。而四人帮祸国殃民的阴谋仍在进行之中,他们只关心夺权。
7月27日,我和一名同事,就是曾经制造表链事件的那个人,值晚班(下午5点半至晚上11点)。在此期间,宾馆进驻的是来京参加大型会议的国内客人。下班后,我们吃完夜宵就在5层的值班室里洗漱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也就是28日的凌晨,一阵强烈的东西向晃动和剧烈的响声惊醒了我。刚醒来时,我以为有人使劲推我的床,睁开眼仔细看了看,旁边没有别人。但是值班室内的家具、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同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再看看那位同事,他的床也在强烈地摇晃、摆动着,我意识到是地震。
“地震啦!地震啦!”我高声喊道。这时,桌子和柜子上的东西开始往地板上掉落。
“哎呀妈呀!”那位同事被我叫醒后,站起身就往外跑,刚出值班室,他又喊道:“我的裤子!”便踉踉跄跄地跑回床边穿上裤子。当再次跑到门口时,他又喊道:“我的手表!”便又跑了回去。当时手表算最奢侈品之一,人们用“三转一提(发“滴”音)溜”来形容过上好日子才拥有的东西。所谓“三转”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提溜”是指手里提着半导体收音机。这几样物品不准备齐全就不能结婚!时代的发展,老百姓的生活指标也随之提高,奢侈品中又加入了“48条腿”,即各种家具:大衣柜、床头柜,桌子、椅子、五屉柜,写字台、书架子,沙发、茶几、衣架子等。
这段时期,有很多人家找些破木头,自己做桌椅板凳,或者请木匠来家里做家具。
当我们最终跑出大楼时,看见已有很多客人披着床单或浴巾,三五成群地站在楼外空地上议论着。这时,我们才想起来,应该先招呼客人们!我们又跑回5层,挨着房门,一个一个地敲门、叫喊。这时,地震已经停止了,我们通过对客房的逐一检查后发现,客人们比我们起得还早,跑得还快!我们所在的大楼里出现了裂纹,但问题不太大。
这一天的傍晚,又发生了两次感觉明显的余震。第二天,所有的客人们都离开宾馆。之后的几个月里,北京大街小巷旁的一切空地上都搭建起各种各样的防震棚。
8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抓住要害,深入批邓”将邓小平精心总结,亟待解决完成的关乎国家和人民切身利益的《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关于加快工业发展的若干问题》诬蔑为反党反马克思主义的大毒草,号召全国对以上三份材料展开大批判。上级还要求我们这些服务行业的小萝卜头们加大批林批孔的力度,就是每天抽时间批判林彪和孔子。同时要认真学习秦始皇焚书坑儒的革命精神。因为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改革者,为了达到成功的目的,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而孔子的中庸之道表明他敌我不分,不求上进,是投降派的化身。其实,名义上批判孔子,实际上是要批判周总理。
9月9日,毛泽东逝世!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祖国山河,阴霾笼罩。
毛主席去世后,四人帮愈加肆无忌惮地加紧抢班夺权的阴谋活动,多次用语言和行动对华国锋及正义势力发出疯狂挑衅,气焰极为嚣张。
古人曰:小人得志更猖狂。
华国锋在几次会议中受到江青的发难,他感到四人帮篡党夺权的行动已迫在眉睫。他几次在叶帅和李先念等人面前表示对四人帮的强烈不满,并暗示要“解决”他们。有人提醒华国锋:只有得到叶帅和汪东兴的支持,方可成功。叶帅在军中德高望重;汪东兴管辖北京卫戍部队。当汪东兴得知此事后表示双手赞成,并说早就看不惯四人帮。李先念去见叶帅时先绕道香山植物园游览,以确认没有受到跟踪监视,才前往玉泉山,与叶帅进行了不到10分钟的会谈(叶帅在玉泉山一直居住到他去世的那一天)。
就这样,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锡联等人联合起来,并联络北京市的吴德、倪志福、丁国钰、吴忠等共同筹划举事。有人担心毛主席“尸骨未寒”等问题,华国锋却坚定地表示:顾及不了那么多,早解决比晚解决好。
李先念还提醒大家,别忘了赫鲁晓夫是怎么上台的,一定要吸取教训。关于赫鲁晓夫篡权上台是这样的:1953年,斯大林因中风突然去世。苏联党中央内部两派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夺权斗争。赫鲁晓夫在政治局内部属于少数派,得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布尔加宁、卡冈诺维奇、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等人是多数派。如果开政治局会议表决,将稳操胜券。但在全体中央委员会内部,赫鲁晓夫的支持者占多数。所以,赫鲁晓夫一边积极争取召开中央全会,一边指使朱可夫元帅派出军用飞机连夜将全国各地的中央委员接到莫斯科。就这样,马林科夫和莫洛托夫等人在中央全会上变成了少数派。李先念的担心和提醒不无道理。
在中央政治局内部四人帮的人只有王、张、江、姚四人。而与他们对立的那一派人多势众,有华国锋、叶剑英、李德生、韦国清、刘伯承、许世友、纪登奎、吴德、汪东兴、陈永贵、陈锡联、李先念。其中不乏军队的高级将领。政治局候补委员有:吴桂贤、苏振华、倪志福、赛福鼎。
如果召开中央全会可能会有人跳出来捣乱,夜长梦多,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吴德提醒华国锋说:事情弄不好,就会人头落地。华国锋问吴德,北京卫戍区是否可靠、驻扎在南口的装甲部队是否忠诚等问题。吴德说,卫戍区司令吴忠、政委吴烈是自己人,他们早就反感四人帮,对“批邓”运动很不满(北京卫戍区的三个师后来并入了武警部队)。行事之前,由汪东兴亲自挑选参战人员,他们都是中央警卫团连级以上的年轻军官。吴德又提出一个问题:四人帮每人都有自己的警卫人员,如果他们进行反抗怎么办?叶帅坚定果断地说:先缴械,把他们控制起来,事后再说服教育。华国锋还问吴德:如果我们动手,你能保证北京市不发生动乱吗?只要保证北京不乱,全国就不会乱。吴德回答,不敢保证。因为四人帮的一些死党我们并不了解,搞不清他们到底是谁、有多少人、都安插在哪里。但是可以确保的是,军队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正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多行不义,必自毙!
10月6日,汪东兴和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张耀祠分别怀揣手枪,带领武装人员在华国锋和叶帅的指挥下,将四人帮各个击破,一网打尽。历史证明,任何倒行逆施的行为都不会得逞。
俗话说:势不可用尽,福不可享尽,机关不可算尽。
四人帮被粉碎的好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
这正是:人恶,人怕,天不怕!
     人善,人欺,天不欺!
10月21日至27日,全国各地都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庆祝活动。我和友谊宾馆的同事们也一同前往天安门广场欢庆胜利。那里人潮汹涌,锣鼓喧天,整条长安街挤满了游行的人群,就像一条巨龙,由西向东奋勇奔腾。人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多年未见的欢快笑容,也有些人热泪盈眶或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我忘记了腿疼,和全国人民一道,振臂高呼各种口号,以发泄心中郁积多年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