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IP回忆录 > 《美丽的村庄》

十、“不死的癌症”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搬家后不久,我开始觉得右腿一阵阵地疼痛难忍。妈妈带着我乘坐32路公交车(后改为332路,这路车和长安街上跑的1路车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斯柯达牌),再转乘7路无轨电车(后改为107路无轨),到积水潭医院看病,积水潭医院可是全国最好的骨伤专科医院之一。
那时候的32路汽车是两节车厢,中间由一根粗铁杆和很多弹簧相连。乘坐32路公共汽车时,乘客要经常跟随司机一同进入设在中关村的公共汽车专用加油站为车辆加油。
我们我们去积水潭医院的半途中经过西直门城楼时,看见城楼上有很多工人挥汗如雨,正在用镐,奋力地工作着,硕大的城砖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据说,拆除城墙过程中工人们又发现了西直门城楼内部还套着更古老的城门楼,其历史向前推至元代。今天的西直门立交桥,正处于当年的西直门城楼的位置。后来,北京城墙被拆除后,在原址的地面上,建成了二环路,下面铺设了地下铁路。而原来的东直门城楼便是今天的东直门立交桥。由于德胜门城楼坐落在城墙的突出部位,没有影响二环路的建设,最终幸免于难,得以保存下来。
    很不幸,我被积水潭医院确诊为股骨头坏死。医生说这种病被称为骨病中“不死的癌症”,这种病的起因有两个:一是过度使用激素,二是摔伤。目前没有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靠加强营养,避免劳累过度、卧床休养等方法缓解痛苦。将来是否能有所好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等到医学技术发展了,也许可以置换人工关节。医生建议我卧床休息,休学一年。这对我来讲太不可思议了,哪能躺得住呀!
在家休学的一天晚上,我和妈妈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爸爸突然从“五、七干校”回来了。当时,我已睡下,爸爸坐在我的床边,轻轻地拍拍我,然后揉揉我的腿,问我腿疼不疼?妈妈问他为什么突然回京,他说自己的问题大概要得到解决了,就是说要给爸爸平反了?!爸爸说第二天下午,中央政治局常委康生要接见他。太好了!我们终于要得救了!康生这么大的官要接见爸爸,一定有好事!而且康生还派了专车,一辆两厢的“胜利20”去火车站接爸爸。看来,出头之日就在明天了!
爸爸穿着一双老布鞋去了中南海,那种鞋的底是由废旧轮胎制作的。他乘坐的那辆咖啡色的“胜利20”,不是苏联就是波兰制造的,样子很像七星瓢虫。还有一种“华沙”牌小汽车,最好的是苏联的“吉姆”、美国的“吉斯”、“道奇”。还有一种比较漂亮的小车名叫“华沙204”。进入70年代后,才出现了更漂亮的“伏尔加”牌小轿车。
那时候的冬季,每天晚上,司机必须将汽车水箱里的水放掉,第二天早上开车之前再向水箱里加水。否则水箱就会被冻裂,因为过去没有防冻液。
我真想感受一下乘坐漂亮小轿车的滋味,但我最关心的还是晚上爸爸回来时能带来让我们大家都高兴的好消息!我设想着,爸爸被解放了,我们又可以搬回到原来的大房子里居住,又可以在大阳台上养一大群小动物,办个小型动物园!到时,我会邀请所有的同学们来参观!
爸爸终于回来了,但他没带回任何好消息!他只简单地说:开了个小会,没别的事,明天他还得赶回山东。就这样,爸爸又返回了“五、七干校”。若干年后,我才弄明白其中的原委。
事情要从遥远的上世纪四十年代延安时期说起。当时,沙韬担任康生的警卫员兼秘书,此人胆大心细,能文能武。在沙韬担任康生警卫员期间,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康生正好有点不舒服,他坐在油灯下批阅文件,沙韬冒着寒风站在窑洞口守卫着,随时听候召唤。由于天气寒冷,沙韬时而搓搓手、时而跺跺脚,一不小心碰到了康生的窗户,康生在里边大声问:“谁?”沙韬马上推门进屋,向康生解释了原委。后来,沙韬一直等康生工作完毕,准备休息时才离开窑洞。沙韬离开前还关切地询问康生是否要吃药,康生说:“我这儿没事了,你回去吧!”沙韬才离开。当时看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但是,到了文革期间,康生突然想起20多年前深夜的那段插曲和其它令他不安的事件,立即命令公安部审查并逮捕沙韬。康生还说“沙韬是个特务,他要谋害我!即使他跑到了天边也要给我抓回来!”因此事受到牵连的有很多人,他们是:习仲勋、谭震林、安子文、罗青长、凌云、毛诚、黄火青等。
文革暴发的头几年,很多人和他们的家庭受到了冲击。最高指示说:
“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改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此时,沙韬已担任了甘肃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并已改名为张韬。但最终他还是被抓了起来,并受到了残酷的迫害。
那天,爸爸从干校回京去中南海见康生时,在座并受到批评的还有汪东兴、罗青长、冯铉等人,他们都曾是延安的情报部门负责人。至文革暴发的时候,汪东兴担任中央办公厅主任兼中央警卫局局长;罗青长是国务院副秘书长、周总理办公室副主任,并担任中央调查部副部长;冯铉是全国人大副秘书长,并担任中央调查部副部长,曾经是我国第一任驻瑞士大使。康生让爸爸谈沙韬的问题,爸爸才得知问题所在。但他是个实事求是,主持公道,不卑不亢,坚持原则与真理的人。他当场就批驳了康生的说法和观点,并慷慨陈词为沙韬辩护。康生恼羞成怒,大骂我爸爸是坏人,站在地主资产阶级立场上说话!
康生有个爱好,喜欢收藏古董和字画。他曾多次亲自或派人去历史博物馆和知名的图书馆公然索要各种珍贵的印章、摆件、佩件等,并以借阅为名骗取文物、字画,然后赖帐不还。后来,大家才得知康生不但是个野心家、阴谋家,还是个充满戒备、怀疑一切的心理变态者。他不仅是个投机分子、钻营家,同时还是个贪得无厌的窃国大盗!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竟然坐到如此高的位置,真是不可思议!而且他还让我空欢喜一场,实属罪不可赦!